作者简介
穆占劳，中共中央党校文史部副教授、博士。环球智库研究院副院长兼学术委员会秘书长。兼任中国市场经济研究会理事和中国领导科学研究会理事。先后在《理论前沿》、《国外理论动态》、《国外社会科学》、《学习时报》、《法制晚报》等刊物上发表论文和文章数十篇，参与编写《领导干部关注的100个理论问题》、《解读新政府：国计民生重大问题施政取向》等著作。出版的译著有《血战太平洋》、《闪击战》，著有《从解冻走向建交：中美关系正常化进程再探讨》。研究领域：大国关系、美国研究和中国发展战略等。
导 言
一、国内外学者有关思想库（特别是美国思想库）研究的现状
二战以后，在西方国家中迅速崛起了一大批思想库，它们在各自国家的政治、经济、外交、社会生活等多方面扮演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其影响力越来越大。特别是在国家内外政策制订过程中的作用日益凸现。作为现代社会的产物，思想库是为适应现代社会高度发达的需要和满足现代国家日益复杂的决策需要，而产生和发展起来的。可以说，思想库或者政策
咨询机构的发展水平从某种程度上反映了一国民主化的水平。
思想库真正引起学者的关注是近一、二十年的事。在我国目前可以查到的出版物中，最早介绍美国思想库的是１９８２年时事出版社出版的、由吴天佑和傅曦编着的《美国重要思想库》一书。该书列举介绍了６０个美国主要的思想库，并详细介绍了这些思想库的一些基本情况，但对这些思想库在美国整个外交决策机制中的作用和影响未做分析。另外，该书也没有从整体上考察美国思想库的起源、发展和演变。尽管如此，该书仍是我国第一本介绍美国思想库的著作，它的出版毕竟填补了这一领域研究的空白。１９９０年，人民出版社出版了李忠尚主编的《新智囊论》。该书从软科学的角度，考察了现代决策体系与政治咨询机构的关系，以及现代政治咨询机构的基本功能和现代西方发达国家政治咨询机构的概况，但对美国思想库介绍的不多。１９９０年浙江人民出版社出版了朱峰和王丹若编着的《领导者的外脑：当代西方思想库》一书。该书是我国第一部比较全面介绍当代西方著名思想库的书籍。书中除选介了西欧和日本一些著名的思想库外，还列举了美国十大思想库，分别就它们的历史发展、研究特点和主要成就等问题做了介绍。但是该书未介绍美国思想库的整个发展过程，也没有从研究美国外交决策的角度分析这些思想库的作用。１９９１年科学出版社出版了
李光编着的《现代思想库与科学决策》一书。该书是从软科学研究和应用的角度来考察分析现代思想库的历史与现状、功能与作用。上海三联出版社１９９７年出版了鲍宗豪的专著《决策文化论》，该书从现代决策文化的角度出发，分析了“善用外脑系统（即智囊机构）”对现代领导决策的重要性。１９９８年天地出版社出版了乔迪编着的《兰德决策》。该书是国内第一本比较系统介绍兰德公司及其决策技术的著作，它主要介绍了兰德公司的概况、主要研究的领域及其分析与决策的一些案例，这些案例主要涉及公共政策领域，没有对兰德在美国外交政策制订中的作用和影响进行详细阐述。
２０００年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了杨洁勉的专著《后冷战时期的中美关系：外交政策比较研究》。杨洁勉在书中专门有两节介绍了思想库在美国对华政策中的一般作用和主要思想库的简况，并提出要重视对美国思想库的研究。２０００年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出版了北京太平洋国际战略研究所课题组编写的《领袖的外脑———世界著名思想库》，该书是一本关于世界主要国家决策过程中智囊作用的著作。它一方面全面、系统地介绍了世界主要国家的著名思想库，另一方面介绍了这些思想库在政府、企业决策过程中的地位、作用和影响，以及这些著名思想库内部的工作方式和运作模式。２００３年时事出版社出版了由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所编着的《美国思想库及其对华倾向》一书。该书在美国思想库概论部分分析了思想库的概念、特点，介绍了美国思想库的起源、发展演变的历史和趋势以及美国思想库的主要类型，剖析了美国思想库的实质和对美国外交政策的影响，以及思想库与美国学术界对当代中国研究的情况，接着该书在前人研究成果的基础上，对３１个影响美国对华政策的重要思想库一一做了介绍。该书可以说是国内第一部研究影响美国对华政策思想库的著作。该书作者认为，随着中国问题越来越成为华盛顿政治和学术圈的热门话题，思想库在美国的对华决策中正发挥着不可忽视和不可取代的重要作用。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说，不了解思想库就不算真正了解美国政治；不研究思想库就难以真正厘清美国对华政策的脉络。对于这个观点，本文作者是完全赞同的。国内这些书基本上都未能系统地分析思想库在美国外交决策机制中的作用，即便如此，它们对于我研究美国思想库还是提供了一定的知识和素材。
从散见于国内各种国际政治和其它方面的杂志、报刊中涉及美国思想库的文章来看，主要有田志立的《试论思想库对美国外交政策的影响》；任晓的《第五种权力：美国思想库的成长、功能及运作机制》；丁煌的《美国的思想库及其在政府决策中的作用》）；张继业的《思想库与美国外交政策》；汪廷炯的《论思想库》；余万里的《美国思想库手眼通天》；陆国平的《研究型大学与思想库》等等。这些文章从不同侧面提高、充实了我对美国思想库的认识，对我研究美国思想库提供了必不可少的“营养”，具有很大的启发的帮助。
国外研究美国思想库的学者当然主要都集中在美国，其中最著名的当推唐纳德·阿贝尔森（ＤｏｎａｌｄＥ．Ａｂｅｌｓｏｎ）。１９９６年麦克米兰出版公司出版了他的专著《美国思想库及其在美国外交政策中的作用》（ＡｍｅｒｉｃａｎＴｈｉｎｋ－ＴａｎｋｓａｎｄｔｈｅｉｒＲｏｌｅｉｎＵＳＦｏｒｅｉｇｎＰｏｌｉｃｙ）。该书共分为七章：思想库概述、美国政治中的思想库、外交决策过程中的思想库、思想库与新闻媒体、以美国的拉美政策为例透视思想库的作用、思想库与美国的外交决策模式和结论，它是迄今美国国内研究思想库和美国外交政策之间关系的最权威性的著作。１９９８年英国曼彻斯特大学出版社出版了由英、美学者丹尼·斯通（ＤｉａｎｅＳｔｏｎｅ）、安德鲁·邓汉姆（ＡｎｄｒｅｗＤｅｎｈａｍ）与马克·加奈特（ＭａｒｋＧａｒｎｅｔｔ）合编的《世界上各国思想库的比较研究》（ＴｈｉｎｋＴａｎｋｓａｃｒｏｓｓＮａｔｉｏｎｓ：ＡＣｏｍｐａｒａｔｉｖｅＡｐｐｒｏａｃｈ）。该书由１０章组成，分别由不同学者撰稿介绍了西方各个国家内主要思想库的概况。其中第五章由唐纳德·阿贝尔森执笔，简要介绍了美国思想库的一般情况。阿贝尔森的研究成果除了这些之外，还有刊登在一些专业杂志上的文章，如《影响的新管道：美国思想库与新闻媒体》（ＡＮｅｗＣｈａｎｎｅｌＩｎｆｌｕｅｎｃｅ：ＡｍｅｒｉｃａｎＴｈｉｎｋＴａｎｋｓａｎｄｔｈｅＮｅｗｓＭｅｄｉａ）、《总统大选中的政策专家》（ＰｏｌｉｃｙＥｘｐｅｒｔｓｉｎＰｒｅｓｉｄｅｎｔｉａｌＣａｍｐａｉｇｎｓ）、《从政策研究到政治宣传：思想库在美国政治中角色的转变》（ＦｒｏｍＰｏｌｉｃｙＲｅｓｅａｒｃｈｔｏＰｏｌｉｔｉｃａｌＡｄｖｏｃａｃｙ：ＴｈｅＣｈａｎｇｉｎｇＲｏｌｅｏｆＴｈｉｎｋＴａｎｋｓｉｎＡｍｅｒｉｃａｎＰｏｌｉｔｉｃｓ）等。但在美国最早研究思想库的学者是保罗·迪克森（ＰａｕｌＤｉｃｋｓｏｎ），他早在１９７２年就出版了专著《思想库》（ＴｈｉｎｋＴａｎｋ），但该书目前很难找到原版。另外还有美国政治学者伦纳德·西尔克与马克·西尔克的《美国权势集团》（ＴｈｅＡｍｅｒｉｃａｎＥｓｔａｂｌｉｓｈｍｅｎｔ，１９８０年英文版，该书中文版于１９９４年由商务印书馆出版），该书把包括著名思想库如对外关系委员会、布鲁金斯学会和哈佛大学、《纽约时报》和福特基金会等机构称为美国的“第三种势力”，是美国的权势集团，并把思想库称为“政策规划组织”。美国学者詹姆斯·史密斯（ＪａｍｅｓＳｍｉｔｈ）的《思想“掮客”：思想库与新政策精英的崛起》（ＴｈｅＩｄｅａＢｒｏｋｅｒｓ：ＴｈｉｎｋＴａｎｋｓａｎｄＴｈｅＲｉｓｅｏｆｔｈｅＮｅｗＰｏｌｉｃｙＥｌｉｔｅ，ＮｅｗＹｏｒｋ，ＴｈｅＦｒｅｅＰｒｅｓｓ，１９９１）和霍华德·瓦尔德（ＨｏｗａｒｄＪ．Ｗｉａｒｄａ）的《美国外交政策：行为体和决策过程》（ＡｍｅｒｉｃａｎＦｏｒｅｉｇｎＰｏｌｉｃｙ：ＡｃｔｏｒｓａｎｄＰｒｏｃｅｓｓｅｓ，ＨａｒｐｅｒＣｏｌｌｉｎｓＣｏｌｌｅｇｅＰｕｂｌｉｓｈｅｒｓ，１９９６）也是美国内研究思想库和外交政策制订的代表性著作。后三本书主要从美国政治的角度，研究思想库在其中的作用。总之，相对于国际政治领域内
其它问题的研究来说，国外对思想库的研究还是比较薄弱的。尽管如此，这些研究思想库的美国学者还是为本文的写作提供了第一手材料。
二、文章的主要观点和内容
在西方国家中，美国的思想库产生得最早、数量最多、咨询和研究水平最高、影响力最大。“思想库”一词最早产生于美国，但国内外学者们至今对思想库仍没有一个清楚的定义。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战后，西方国家民主政治的发展日益呈现一种似乎悖反的现象：政治力量及思想主张的多元化与国家政治生活中精英化现象并存，为争取各种目标的“政治行动团体”、利益集团（也可称作“压力集团”）政治和主宰国家政治走向的党派政治（“党同伐异”）和财阀政治“和平相处”、“共同繁荣”。“第三次浪潮”以来，社会科学不断从“经院化”走向“实用化”，不断从“象牙塔”中走向社会生活的广阔天地，“实用主义”学风盛行。各种学科间互相交叉、相互借鉴和共同合作的现象出现，学科在不断细化的同时，也在不断地通过资源整合，以发挥整体优势来为政府和社会服务。现代世界和各国政府所面临的问题纷繁复杂。因此，国际社会活动家、政府领袖和专门从事公共政策、公共管理等学科研究的学者发现，单靠国际组织或政府机构的力量和智慧根本不可能应付公共决策中出现的问题，提出最优的解决方案。那么，有没有一种机构，既能运用专业知识和行业经验客观、独立地研究各种现实问题，又能秉持中立、科学的态度为政府和社会提出妥善、可行的政策方案呢？从决策学和公共管理的角度来说，为妥善解决各种复杂的政治、经济和社会问题，有没有一种机构能集合一大批知识界和政界等领域的精英人物，利用他们的知识和能量，发挥整合优势，集中攻关，群策群力，建言献策，为政府和社会服务呢？答案是：肯定有！那就是“思想库”。因此，可以说“思想库”这种特殊的社会组织是时代的产物。
那么，到底什么样的机构才属于“思想库”呢？根据研究发现，思想库的定义有多种，而笔者认为，现代意义的“思想库”应是这样一种机构：它以公共政策研究及影响决策为其首要发展目标，以政府和各类社会集团组织为主要服务对象，工作特点是对政治、经济、外交、军事、科技、社会等各个领域、各个层面的决策问题进行调查研究、出谋划策、提
供各类咨询及建设性的参考意见或政策报告，其工作性质为了解决各种与决策有关的问题，一般具有非营利性。
在美国，思想库现在仍然方兴未艾，这究竟是为什么呢？我们应该看到，二战后民主政治的发展是思想库兴起和繁荣的“制度温床”；各种与决策有关的问题层出不穷、错综复杂，公共管理和政府决策不堪重负，这是思想库产生和发展不衰的社会条件和必然要求；各种学科在理论和方法上不断深化和扩展，各个学科内的“学术精英人物”日益关切社会公共问
题的解决，一些退役的政府高官“弃官从文”，有志于进行研究，这为思想库的产生和兴旺提供了学术基础和“领军人物”。另外，美国的思想库之所以能生存和繁荣，还在于它们具有的一些“优秀质量”。这些“品质”打造了许多知名的思想库，可以说这是思想库自立于社会、自强于决策层的“法宝”。它们包括：工作风格上的独立性、研究态度上的科学性、政策咨询上的中立性、研究课题的现实性和紧迫性、研究手段和方法的先进性、研究氛围中的开放性。
思想库已经以其独特的运作方式和巨大的影响力令人对它刮目相看，那么思想库都曾经发挥过那些作用和功能呢？概括地讲，现代思想库的功能主要表现研究咨询功能，协调政界、学界、舆论界的功能，参与决策的功能，培养、储备和输送人才的功能，宣传政策的功能等。曾任美国国务院政策规划办公室主任的理查德？哈斯（曾为布鲁金斯学会的高级研究员）认为，思想库是美国政治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它具有“政治旋转门”的作用。其实，思想库在美国社会发挥的作用岂止以上所论，它的作用和功能需要学者继续探索和发现。
美国作为当今世界上唯一的超级大国，其力量不仅表现在经济、科技、军事等“硬权力”上，而且还体现在思想、价值观等“软权力”方面。美国盛产“主义”，各种思想、主张层出不穷。而在后一方面，思想库发挥了独特的作用。美国的思想库数量之多和影响之大，在世界上是绝无仅有的。美国的思想库是在政治、经济、外交和社会等方面问题日益复杂、科学技术不断发展的情况下，为适应美国社会高度发展和政府的决策需要而建立起来的。美国思想库根据其历史发展情况，大致有四代。第一代为政策研究型思想库的起步时期，第二代为政府合同型思想库兴起时期，第三代为政治宣传型思想库涌现时期，第四代为政治家后援型思想库崭露头角时期。美国思想库根据隶属关系分类的话，主要有四大类：官方思想库、半官方思想库、民间思想库和大学依附型的思想库。尽管众多的美国思想库风格不一，各有所长，但它们大都具有以下十大特点：工作目标的明确性、人员结构的合理性、组织结构的三维性、研究气氛的求是性、研究体制的矩阵性、配套服务的优质性、用人机制的灵活性、内外交流的广泛性、研究手段的先进性和研究成果的准确性。
近几十年来，美国思想库在美对外政策制定过程中发挥着日益重要的作用，这是一个十分突出的现象和不争的事实。今日美国的思想库所研究的内容可谓无所不包，但思想库最初研究的领域却是国际关系和外交政策。时至今日，国际问题和外交政策仍是各大思想库研究的重点。就外交决策而言，美国思想库赖以生存和发展的动力是使其研究成果被外交政策的制定者所采纳。而最高决策者能否采纳思想库的研究成果，一方面，固然取决于思想库对美国外交政策的建议是否符合美国的国家利益，另一方面，思想库影响美国对外政策的方式及特点也起相当大的作用。因此，研究美国思想库影响美国外交的方式及特点对于全方位地解析思想库与美国外交的互动，进而充分认识思想库在美国外交中所起的作用有着十分重大的意义。要弄清楚美国外交思想库在外交决策中的作用，必须探讨美国的外交决策机制。研究一般外交决策模式的学者中有代表性的，如美国学者罗赛蒂认为有理智行为者模式、集团决策模式、政府政治学模式和组织过程模式；日本的佐藤英夫认为有合理抉择模式、组织过程
模式、政治过程模式、认识（心理）模式；加拿大学者夏尔—菲利普·大卫提出外交决策理论有五大流派，即功利主义论、感知论、官僚机构决定论、社会环境决定论和国际环境决定论（或体系论）。也有其它一些学者提出过很多外交决策理论，不一而足。具体到美国的外交决策，我认为，其外交决策机制是等级式的。外交决策的主宰模式是由几个“同心圆”组
成，其核心为总统及其领导下的班子（如白宫办公厅和国家安全委员会）。第二环为主要外交部门及其官僚，中心是行政部门的少数人（如国务卿、国防部长等）。第三环为国会，中心是国会中的少数几个委员会（如外交、预算、拨款、军事、情报委员会），第四环由公众舆论、新闻媒体、政党、利益集团和思想库组成。由此可以看出，思想库在美国外交决策圈中处于外圈，是决策的外延部分。但由于美国外交决策日趋多元化和民主化，加上最高决策层越来越重视思想库的作用，使得思想库在政府外交战略和外交政策的形成过程中能够发挥特殊的影响和作用。
本书特点之一就是采用个案研究的方法。为了让读者对美国思想库有一个具体的认识，作者从众多美国思想库中，选取了六个曾对美国外交政策产生过重大影响的著名思想库，分别就它们的历史演变、组织研究的特点以及在美国对外政策研究方面取得的主要成就进行了详尽的阐述，特别是对五个非官方思想库（对外关系委员会、兰德公司、布鲁金斯学会、传统基金会和大西洋委员会）在中国问题和美国对华政策的研究和影响进行了考察。接着，作者采取了案例研究的方法，选取了三个历史关头（美中关系解冻前、美中建交前后和冷战后），通过介绍、分析一些思想库在这三个时期给美国政府对华政策的报告和政策建议，来说明美国思想库在美国对华政策制订过程中所产生的重大影响和发挥的独特作用。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探讨和研究国外思想库，尤其是美国的思想库，其现实意义对于我们有两点。一是通过对美国思想库的研究，特别是对它们在美国对华政策影响方面的研究，引起国内学者对美国思想库研究的兴趣，并给予足够的关注，帮助我们在同美国思想库进行“第二管道”接触和交流中，分析和预测美国政府的对华政策。二是借鉴和吸取美国思想库一些成功的经验，为建立和繁荣有中国特色的思想库和智囊团体系服务。因此，笔者在论文最后，简要分析了我国思想库目前的发展现状和存在的主要问题，指出在我国发展思想库势在必行，并且为我国思想库今后的改革提出了一些具体的建议。党的第三代领导集体和新的中央领导集体都非常重视思想库的建设，并把它提高到了民主政治建设和政治文明建设的高度来对待。愿望大，问题多，任务重，尽管如此，我们仍然应当持乐观的态度，找出切实可行的路子来发展有中国特色的思想库，使其在全面实现小康社会和振兴中华的过程中发挥应有的作用。
